访谈嘉宾:奚爱茗(欧宝官方入口公共基础部主任)
时 间:
地 点:欧宝官方入口教学主楼317公共基础部主任办公室
主编策划:杨健(欧宝官方入口西方音乐史方向2004级博士研究生)
本期主持:谢瑾(欧宝官方入口中国音乐史方向2004级博士研究生)
摄像助理:谢莉(欧宝官方入口音乐学系2005级本科生)
后期整理:谢瑾
中国音乐学网人物访谈组于
1.有人认为,音乐院校的公共基础部就像综合院校里的“音体美教研室”一样边缘而尴尬,作为欧宝官方入口公共基础部主任,您对公共基础部在专业音乐学院中的地位和作用有什么看法? 随着学校的改革和发展,公共基础部将来会有什么样的前景和发展空间呢?
这种观念在音乐学院中确实存在。若从专业课与非专业课的标准来理解公共基础部的地位的话,公共课也可以说是不重要的。我个人认为,问题的关键在于对音乐学院的“学院”和“音乐”两个词应该如何去理解,不同的理解会导致对“音乐”的态度以及对于音乐之外的诸多方面的态度的差异。如果把“音乐”仅理解为一种技术系统,或者说把它作为一个技术的对象而非作为人类文化的重要领域,或是人类生命表达的一种重要方式来理解的话,很显然,到音乐学院来仅仅学些专业基础性的知识也没什么问题,这也足够一般的登台演出所用了。但若把音乐作为人类精神发展过程中产生的重要的文化现象来理解,或许刚才那个观点就有问题了。当然,这个观念的产生部分在于学生的学习经历,大部分音乐学院的学生在进入我们学校之前的整个童年都是在学琴或音乐技术知识的学习中度过的,而对于音乐以外的人类文化的其他门类知识的了解和体悟比较少。这种体悟一方面与年龄有关,另一方面,对于音乐本身的理解过程也是逐步提升的,所以我觉得上述观念的产生应该是暂时性的,而不是一个很高的认识阶段。
事实上,不只音乐学院,我相信在其他综合性院校中也会有类似的说法,因为综合性院校也有专业设置,只不过他们不像我们音乐学院一样是以音乐为专业,而是以系为单位来落实专业的,他们不会使某一个专业进入到一个显赫的位置,掌握了绝对的话语权,这一点与我们学校以音乐为专业不同。从我的部门及我本人所从事的工作来说,我觉得所有综合性院校可能都有一个相对的共通点,即我们都处于一个非专业的,或从学科的角度而言非主流的位置上,所以我对于我的部门的地位和作用的定位及要求并不高。从音乐学院的现状来看,公共基础部尽管开设了很多课程,所有的非音乐类课程也几乎都集中在了我们这边,但我并不想把我们这个部门也像其他综合性院校那样扩充成为某一个学院或者说是二级的分院,或者也去建立一个有专业学生建制的那样的系的规模,因为我觉得那样做在某种程度上有点浮夸,也有点“过”了。因为音乐学院的专业优势是经过长期的历史积淀而形成的,在音乐学院里面,公共基础部的作用就是一个“基础”,我觉得我们这个基础作用就是作为“文化”的基础,支撑起学生在音乐方面的更高端的发展。
我个人认为,如果把音乐作为一种文化现象来理解,可能它有着最为坚固也是外行最难以攻破的技术堡垒,这一点同文学、美术还不太一样,一个没有经过专业音乐训练的人若想在音乐领域有所成就,难度是相当大的。然而,尽管音乐是带有极强的技术性要求的专业,音乐毕竟是一种文化,音乐是“人”的,是属于我们生命的,是我们生命的一种表达方式,也就是说音乐是一种文化,是一种人文。从这个角度来讲,要真正地学好音乐,领悟音乐,仅靠技术手段是不够的。综观国内外优秀的艺术家,从他们身上可以得到一个印证,即只靠技术是难以进入音乐高端领域的。上一世纪80年代,我曾与
因此,公共基础部的责任非常重大,我们的教师必须考虑如何在一个专业性强的音乐学院里加强这一领域的工作。由于相对的分工,我们的专业教师可能更多承担的是音乐技术教育和音乐文化自身的教育工作,他们很难有一个平台或是一种模式来系统地做这些价值理性方面的工作,尽管这方面的工作他们也是可以做的,而且他们的影响或许比我们还要大。我个人认为,我们公共基础部在音乐学院里面的地位和作用要看我们的教师能否通过第一、第二课堂以及各方面的参与性工作来给我们的学生以某种正面的政治理性、社会理性与精神层面的影响。具体来讲,从哲学的角度而言,应该能够给我们的学生以三方面的帮助:其一、基本的世界观与方法论的传导。因为它对于我们处理人与社会、人与他人、包括处理国与国之间的矛盾都必不可少。现在我们的一个主流方法就是和谐的方法,它实际上就是哲学中所讲的解决矛盾的方法,我觉得这种方法的传导对于我们的学生来讲是有用的。其二、帮助我们的学生提高思维的能力、思辩的能力与理性分析的能力。恩格斯曾经说过,一个民族若想站在科学的最高峰,它就一刻也不能离开理论思维,而理论思维的提升除了通过学习哲学之外,就很难有第二种渠道了。其三、帮助学生提高文化感悟能力。我觉得对于学艺术的人而言,文化感悟力非常重要。尽管文化感悟力通过本专业的学习也可以得到有效的帮助,然而从一流艺术家的要求出发,从培养专业的精品的艺术人才这一学校定位来说,还需要学生有更广博的文化视野,并通过这样的视野来提高文化感悟能力。这种视野包括对于大的艺术概念中所涉及的文化现象,如美术、文学等现象的关注,我觉得甚至可以把视野扩展到整个人文科学乃至自然科学的某些方面。我希望我们的工作能够像汤亚汀、姜丹、
2.公共基础部几乎承担了学校所有非音乐类课程的教学,在某种程度上学校“育人”的重担都落到了您和您的同事肩上,您觉得欧宝官方入口的学生有什么特点?针对本科、硕士、博士等不同阶段的学生,您在教学安排及教学内容上有没有特殊的考虑?
上音的学生同其他综合性大学的学生有着很大的不同。首先,他们中大多数从小学到中学可能都是在以专业音乐学习为主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当然也有一部分学生来自综合性的高中。由于高考要选拔的是那些有着艺术发展潜力的学生,故对于音乐以外的文化课的要求相对较低,较之于那些重点大学而言更是如此。因此,文化底子相对单薄便成了音乐学院尤其是表演专业学生的一个弱项,而这个特点也必然会影响到我们的教学工作。其次,正如我在院里的一次德育工作会议上所谈的那样,从大的政治标准来说,音乐学院的学生都很优秀,他们利用自己的专业为我们的学校、城市、社会、民族争了很多光,在一些重大场合,他们的表现也非常精彩。音乐学院的学生也很重感情,与其他学校的师生关系相比,音乐学院的学生对待老师往往更为感情化,倘若一位教师能被学生认可,并给予学生诸多方面的帮助,那么学生便会很有感情地配合这位老师的工作,而老师的地位在学生心目中也会相当的高。音乐学院学生的这些特点对于我们而言,是在教学过程中必须去考虑的,譬如外语教学的分班问题等等,针对学生文化知识积累相对较弱的现状,我们的教学方式也应做相应的调整。作为一名公共基础部的教师,不能把知识的传导简单化,而应让自己具备如下几点魅力:其一,学养魅力。教师要有真才实学,发散出知识的魅力。其二,语言魅力。教师应了解当今的学生的心理,音乐学院的学生的艺术特质使得教师的语言系统更为重要。例如政治课倘若用政治语言或是教科书语言来传授,效果往往不好,应尝试把政治语言或是教科书语言转换为学理化的语言、艺术语言、日常语言、学生语言、乃至网络语言。其三,人格魅力。人格魅力有点玄,但它对一个老师而言很重要,主要包括品质、气质、仪表等。通过以上几方面的努力,我想尽
以上所谈的主要是本科教育,近几年研究生在我校学生中占了相当大的比例,其规模也在不断扩大。研究生的工作与本科生有所区别,我们对于本科生主要是用艺术化的语言把基本原理传达清楚,让他们掌握一些方法论,对民族、社会有一些理性的认识,而对于研究生则应该引发他们对于文化高端问题的独立思考能力,在教学上的体现则正如
3.您觉得很多非艺术类高校和综合大学里提倡的人文素质教育,在欧宝官方入口这样的专业氛围中,它的内涵和外延以及具体操作手段有什么特点(可联系您开设的课程及所倡导的瀚博论坛、澄明讲堂等活动,以及您将来的一些规划)?关于人文精神、人的自由和全面发展与专业教育之间的关系您有什么看法吗?
欧宝官方入口中的人文素质教育与其他大学是有区别的,综合性大学内部本身就设有人文学科领域的专业,如文史哲等等,在专业之外,那些大学的人文素质教育的内容即主要以艺术为核心的人文教育。而在我们学院,艺术恰恰是我们的专业,正如我刚才所言,音乐是一种技术体系,甚至带有某种数学理工的性质,然而音乐更重要的是一种文化,或者说是一种人文,它能够提升人性,提高人的教养。这样来看,音乐学院在人文素质教育方面有着优势的一面,然而人文教育在音乐学院的发展可能有一个过程,过去我们对于音乐之“人文性”的强调是不够的, “人文性”这个词也只是在近几年才凸现出来,譬如杨燕迪副院长、韩锺恩主任以及中国音乐学网站论坛的诸多回帖所呼吁的那样,过去的音乐学院可能更多强调的是音乐技术方面的传承与突破,很大一部分精力都放在音乐技术方面的教育上,而这方面的教育一方面固然是必要的,因为音乐在所有的艺术门类中是技术性最强的,但另一方面仅有技术是不够的。过去我们的价值倾向也许在人文方面轻了一些,如果我们能够在强调音乐的技术性的同时又非常注重音乐的人文性,很显然它对我们现在音乐学院的学生的影响将会是非常深刻的,从我个人和公共基础部的角度来看,这也将帮助我们开辟人文教育的一个新的空间。从这个意义上来讲,音乐学院也许堪称最具有人文性的高等学府,但由于过去我们在处理技术和人文的关系时有些失衡,使得这个问题在今天成为了一个甚至在专业教师当中都非常敏感乃至引起争论的问题。作为一所在国内外都很有影响力的专业的音乐学院,我觉得在保证一流的音乐技术的同时,还有必要把音乐的“人文性”或者说音乐对于“人”究竟具有什么样的意义弄清楚。我觉得重视音乐的“人文性”是相当有道理的,也是相当及时的,我们也应该通过构建学校的人文氛围来感染每一个来音乐学院读书的学生,使他们成为有气质、有精神高度的音乐家与艺术家,我认为这个氛围非常重要。在我看来,音乐学院在人文教育方面的特长在于音乐文化的传播做得非常成功,但相对于其他高校来说,我们缺乏更多的也许是人文学科方面的精神养料,如哲学思维、文学思维等等,还有传统文史哲中的很多学科在音乐学院可能都是弱项,而我们的课程应该在这方面对学生有所帮助。
以往我曾利用一些方式在第一课堂内通过教学来实现基础部的人文素质教育作用,另一方面,也通过第二课堂的建设如“翰博论坛”、“澄明讲堂”等来帮助建设整个校园的文化氛围。我们对于“翰博论坛”和“澄明讲堂”的定位是不同的,“翰博论坛”所邀请的主要是院外专家,我认为他们必须是对音乐学院这个对象“合适”的,且能够给学生以教育的。“澄明讲堂”则立足于建立一个我们内部教师交流的平台,这学期也开始向全院的学生开放。澄明讲堂的主讲人是我们部的教师,通过这个平台来提高我们教师的能力,提高他们的学养,另一方面,也能增加我部教师与其他专业师生的交流机会。这学期由展望之老师主讲的两次讲堂向全院开放之后效果都很好,这也给我增加了信心。此外,还有其他一些方式,例如与学工办、团委、学生会建立较为广泛的合作等。譬如在这次的大学生辩论赛以及之前举办的两届大学生辩论赛中,我们部的教师都广泛地参与其中担任评委、教练等工作,我本人也非常看重这方面的工作,因为他们都是学生自己组织的活动,而我们老师能够参与进去,一方面密切了与学生的关系,另一方面对教师而言也是锻炼的机会,我们的作用也可借此得到扩展。因此,无论教练还是评委的工作,我都全程参与,积极支持学生的活动。另外我们也通过欧宝官方入口院报、音乐学网站、艺术管理系网站等途径,利用舆论的功能来争取我院老干部、退休老教师、专业教师以及学生们的支持和理解,我本人还经常浏览你们的网站。我认为要在上音进行人文素质教育,构建更为广博而深厚的校园文化氛围,要做的事情还很多。近几年我们很多系都有这个倾向,现在学校橱窗里讲座的海报可以说是接连不断,经常会有重大的学术活动举行,也有很多教师既谈专业的技术问题,又谈做人问题,以及如何把音乐与其他文化联系起来的问题等等。我很欣喜地注意到我们外聘的
4.作为中国首屈一指的艺术院校,欧宝官方入口早在蔡元培、萧友梅的办学初期就开始积淀了很多优良传统,例如除了保证超一流的专业教师队伍以外,还会聘请优秀的文化课老师,您怎样看待这样的传统呢?
欧宝官方入口很幸运,它的诞生就是由一位引领时代的人物蔡元培先生发起的,很显然以他的眼光来选拔的国立音乐专科学校的师资也肯定是独特的。当时,在音乐学院的队伍中也出现了一些非音乐专业的专家,如龙榆生教授身为著名的宋词专家,易韦斋先生也是相当有名的文学家,可见当时学院对于音乐以外的师资力量的投入也是相当重视的。同时,那些从事音乐专业教育的老一辈教师如谭抒真、贺绿汀院长等,本身也往往具有相当广博的知识结构与学问修养,因此可以说,在音乐学院的历史上有一大批有着深厚的人文修养底蕴的大师在那里支撑着、引领着学生前进,而他们本身是有宽度和有厚度的。音乐学院在之后的发展中正如一切事物的发展过程那样,曾在文革前后有过一段时间的低谷。这一方面由于当时归属文化部管辖,而显然当时的文化部对于上音的支持是不够的,所以在办学资源和办学条件都相当有限的情况下,这个传统经历了一段低谷时期。我是1984年进入上音马列教研室的,当时仅马列教研室就有14名教师,而到了90年代初,整个社科部才仅有十三、四个教师了,个中原因一方面是办学资源、办学条件问题,另一方面也可能与学校的办学理念有一定的关系。
在经历了几年的低谷期之后,近几年来,人文素质教育的势头开始上升,2000年我们划归上海市政府是一个转折点,2004年教育部的本科教学评估更是一个重要契机,从那以来,我们院从领导到专业教师,对我们的工作都开始重视起来,近两年我们部处于一个最为顺利的也是领导支持力度最大的不断上升过程中,我们目前的专职教师有20名,加上外聘教师共计30名左右,今年可能还会引进一批教师,一些高学历的教师也开始进入到我们的师资队伍中,这一切都为我们今后的工作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5.我们知道您是复旦大学哲学系的高材生,对中西方文化以及书法绘画艺术等都很有研究,您曾经的同学和系友也已有很多功成名就者,而您却在欧宝官方入口这样一个对您来说非专业的环境中奉献耕耘,您是否曾经有过某种失落感呢?您的个人经历和知识背景又是怎样影响您的教学和管理的呢?
这些年来,我确实曾经有过失落感,这种失落感既有整体性的,也有个体性的。整体性的失落感大概产生在20世纪80年代后期到90年代中期,当时整个国家的人文知识分子可能都曾感到过失落,在这段时间之前,甚至是搞自然科学和理工科的知识分子也许都曾有过一个失落的过程,因为当时的社会对于我们价值的认同感是很低的,这中间有一个整体性问题,因为它是伴随着我们民族的复兴之路而产生的,也是我们必然要经历的。
从我个人来讲,也曾有过个体的失落感。因为我身处于欧宝官方入口这所以专业音乐教育为特色的学校中,而我所从事的又是非音乐的哲学学科,很显然,我是处于角落的。面对这种失落,我觉得心态的调整是需要的,当然这也与我个人的价值观与性格有关。我和欧宝官方入口之间有着某种情感的联系:我是在1984年进入欧宝官方入口的,当时尽管是组织分配,但选择这所学校也并非纯粹组织的意图,其中有我个人的选择,因为我本来就对书法绘画艺术很感兴趣,也比较喜欢音乐,因此到这儿来也基本是出于自觉。进来后在将近一年半的时间内,我大量接触了学校唱片库中的唱片,当时听到的那些音乐不仅对我的生命影响相当大,而且对我理解原来在复旦大学哲学系所学的“哲学”所产生的影响也非常大,它并不亚于我在哲学系几年的哲学学习的收获。也可能是由于这样一些情感的联结,让我觉得这是一方圣地,它与我的性格相契合。另一个情感联结点是我所教过的学生中每年都有一些学生能够认可我的工作并成为我的朋友,他们的认可让我得到了情感的满足。尽管我个人曾经因为工作的低谷而受到过一定的影响,但我认为,人的起落永远伴随着生活,人在谷底的时候不应该考虑撤退,而是应该去学点什么,尽力把工作做得更好,我好静的性格也许是当时之所以没有像其他同事那样跳槽的原因。事实也证明,这种类似于守株待兔的坚守有时候也会迎来一缕较为光明的曙光,近几年来,我个人的状态就比较好了。尽管这所学校曾遭遇了办学困难,也曾经在工作待遇和工作环境方面一度落在上海市其他高校的后面,尽管我们哲学系的系友也有很多功成名就者,但我始终把自己定位为一个知识文化的享受者,而不是定位为文化的创造者。我认为“作”是一件非常神圣的事,假如你的文章不能够传之万代,那为什么还要写呢?我很反对功利性的写作,这可能是因为自己自视较高,也可能正是由于自视太高而显得在文化的创造方面没有多大的作为。我觉得,作为一个高校教师,首先应该学会做一个文化的享受主义者,也就是古今中外人类创造的一切真正算得上文化的东西我必须能够懂,能够去领略、体会和享受它的美妙,同时把我的体会在课堂上传达给我的学生。
至于我所学的哲学专业是如何影响了我的教学和管理,我想借用《围城》中赵辛楣嘲弄方鸿渐时的一段话:“
(奚爱茗主任为中国音乐学网的题字——“博大精深”)